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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

日本这次能化危为机吗

2011年04月20日

摘要

地震给日本带来的教训是惨痛的。过去日本人曾屡屡上演化危为机的拿手好戏,但这次他们还能像其前辈那样重现明治维新和战后复兴的奇迹,再创辉煌吗?在目前空前混乱的政治体制和极为压抑的社会氛围下,这一前景看来是无法令人乐观的。
今年的樱花季倏忽将逝,这无疑是众多日本人记忆中最惨淡的一个樱花季。在东京的许多公园中,游客们不时可以看到以往从未见过的“告示”:赏樱务请自律。寂静取代了往年的喧闹。国难当头,尤其是在核电站事故升至最高的7级的情况下,“隔江犹唱后庭花”似乎是不适宜的。但过度的自律、节制消费和娱乐,只会加重压抑氛围,反而不利于心理宣泄,不利于灾后重建。于是日本政府和商业部门等又呼吁人们该怎么生活还怎么生活。由此也不难窥视这场灾难在日本公众中造成的巨大心理创伤。
余震何时了
就在灾区全力清理废墟、开始重建家园之际,4月7日深夜又发生了7.1级余震。虽然这次并未引发海啸,造成的人员伤亡也相当有限。死亡的4人中居然有两个老人是被吓死的,由此不难想象日本人已恐惧到怎样的程度。由于灾民均处于惊弓之鸟状态,因此4月7日深夜地震一发生,正在安置点准备休息的许多灾民便争相逃难,连放在枕边的应急物品也顾不上了,拔腿就跑。有车的灾民则开了车上路,于是立即造成堵塞,喇叭声响成一片。接着开车的人们又弃车逃命,有人甚至不顾一切地往电线杆上攀爬,现场一片混乱。尽管这次并未引发海啸,但毕竟上次海啸的教训太深刻了,慢一步可就是性命交关的事,谁敢拿性命开玩笑呢?
在地震发生一个月的4月11日,就在日本全国刚刚为遇难者举行默哀活动后不久,居然再度发生7.0级余震。这次余震还造成了部分地段的滑坡,由此压垮了民房,造成了新的伤害,另外当然还形成部分地区的断电。灾民们在夺路逃命之余,几乎异口同声地诅咒老天爷:这么震下去还有完没完?心理已极为脆弱的灾民们实在经不起折腾了。据日本气象厅统计,今年3月日本全国先后发生6级以上地震多达77次,超过以往3年月均地震次数的50倍,这无疑表明日本列岛目前进入了地震活跃期。地震频发往往还会连带发生火山喷发,这是日本政府和国民的又一重忧虑。
另外再度发生的短暂断电现象,给人们的生活和企业的生产还是带来了极大的不便。仅东北电力公司管辖范围内就有400万户家庭断电,占到总数的70%左右。这与3月11日的大地震所造成的断电严重程度不相上下。包括上次大地震中未受影响的女川核电站和另一座核电站,这次也出现了电源中断的情况,经济产业省已对此予以警告。尤其是刚刚恢复开工未几的企业再次停产,所受到的影响显然是不可小觑的。虽然次日基本上恢复了供电,但对企业来说,在停电之后必须严格检查设备,在确认设备可以正常运行的情况下才能重新开工生产。于是东芝公司在岩手县就被迫停产,另一家半导体材料的领军企业瑞萨公司也有4家工厂不得不停产。这些厂基本上都是地震后刚刚恢复生产的。4月3日刚重新开工的富士通公司在岩手县的一家工厂,也停止了生产线的运行。这样的情况也同样发生在汽车行业。
害人不浅的防波堤
日本是一个地震和海啸频发的国家,长年来为防范地震和海啸也形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应对方法,这在全世界都是有目共睹的。但即便日本人的忧患意识格外强烈,仍难免百密一疏,这次大地震和海啸造成的史无前例的灾害,就是一个令人刻骨铭心的惨痛教训。
这次受灾最严重的三个县分别是宫城县、岩手县和福岛县。根据宫城县以往的海啸记录,海啸所形成的海浪一般也就2-3米,所以该县的防海啸设施就按这一高度设计和施工:先是一道5米高的拦海大堤,然后是50米至数百米不等宽度的防海林。其中的典型案例是:该县釜石市花了30年时间,在两年前刚建成了一道堪称全世界最坚固的防波堤,这是以防范8.5级地震设计、建造的,全长1.6公里,高63米(涨潮时高出海面4.5米)。去年2月智利由8.8级地震引发海啸之际,该市曾向3.6万户居民发出了海啸预警,但有20%的居民没有离家避难,其原因就是他们坚信该防波堤足以保护其安全。东京大学地震研究所通过分别设在距该市40公里和70公里处海域的两个海底压力仪测出:地震发生后,竟先后有7次海啸袭击了该市,海啸发生之际的海浪高度达到了13-16米!由于在一瞬间海水水位提高了1倍,在登陆后就像出闸的急流一般,所向披靡,一路吞噬横扫。该县一些小学校舍在10米高处留下了明显的海啸痕迹。在该县的名取市,在建筑物的10米高处海啸的痕迹比比皆是。宫城县女川町测出的海啸最大高度达17.6米,居然将钢筋混凝土的房屋整个摧毁。一般情况下,由海啸的推进速度可达每秒5米左右,就是这样的速度也足以轻易摧毁木结构房屋。而如此坚固的防波堤也居然变得这般脆弱,这在当代建筑物中堪称孤例。
不无讽刺意义的是,该市的避灾点在海啸中首当其冲,非但未能起到避险作用,反而误导了当地居民,极大加重了伤亡。去年2月,釜石市在距海岸1.5公里处,耗资3.8亿日元,刚建起了一栋钢筋混凝土的两层楼房,作为该市的避灾点。在本次地震发生前的避难训练中也进行过演练。3月11日地震发生时,那里集中了100多名前往避难的当地居民,其中主要是老人。孰料海啸带来的巨浪席卷而来,一瞬间造成50多人罹难,还有很多人至今下落不明,幸存者也就20人。这哪是什么避难,简直就是飞蛾扑火,自己往虎口钻!
同样情况也发生在岩手县宫古市的田老村。该村被称为“海啸太郎”,因为在1896年和1933年的两次因地震引发的海啸中,该村死亡人数分别达到1856人和911人。为此从1934年开始,当地以一己之力,断断续续用了近半个世纪的时间于1978年建成了两道拦海大堤。按当时的币值计算耗资达80亿日元。其高度为10米,顶宽为3米,长度达2.4公里,被喻为“日本的万里长城”,这在全世界都十分罕见。在1960年智利地震引发海啸之际,尽管当时该大堤还在建设之中,但却有效发挥了作用,实现了零死亡。因此,前往该大堤参观的国内外观摩者和地震专家络绎不绝。但在这次海啸中,海浪轻而易举地先后横扫两道大堤,前一道大堤被冲毁了500米,简直就像玩具一样不堪一击。海啸过后到处是凌乱不堪的混凝土碎块。
据日本国土交通省航拍的数据来看,在这次受灾最严重的上述三县,地震前其防波堤共长达300公里,这次地震中被彻底摧毁或毁坏一半以上的约为190公里,三县被淹面积为442平方公里,在一周后仍有150平方公里为海水所淹没。
虽然这次海啸的危害程度是前所未有的,但也并非只有望洋兴叹,束手待毙,关键是能否正确汲取历史教训。岩手县宫古市的一个小村落,就成为这次海啸中的典范。该村落共有12户40位居民,居然毫发未损,全部幸免于难,实在堪称神奇。其原因就是他们的前辈根据1896年和1933年的两次海啸,在海拔60米高处立了一块碑,上面写着警示:此处以下不得建房。因为那两次海啸在当地造成了毁灭性的灾难,分别仅有两人和4人幸免于难。根据实践经验,幸存者为后人立下石碑,终于在这次海啸中见效。呼啸而至的海浪就在石碑前50米处戛然而止,居民们额手称庆之余,都从内心感谢前人的荫庇。
据日本一家民营的气象信息公司对3.7万户居民进行的调查表明,这次强烈地震发生之际,日本太平洋沿岸5个县的居民平均是在23分钟后才通过电视和广播得知地震和海啸警报的。其中在靠近海岸的2万人中,约有一半表示来不及前往高处避难,因为海啸仅在15-20分钟内就已登陆形成危害。
危机意识淡薄付出惨重代价
在本次地震中,日本东京电力公司的福岛第一核电站和第二核电站相继发生严重事故,在全世界引发了巨大的核恐慌。而相距120公里的东北电力公司女川核电站虽然距震中更近,所受到的影响却微乎其微。地震发生时,该公司的13座反应堆中,正在运行的10座均立即自动停止运行,只有1号反应堆的汽轮机厂房着了火,在地震两天后所有运行中的反应堆均已处于冷却状态。这无疑与两家电力公司对海啸的危害程度估计不同有直接关系。后者的核电站是建在高于地面15米处,而且是建于海湾内,海浪的冲击强度至此已明显减弱,所以在9米高的海啸巨浪前它能安然无恙。而东京电力公司却只估计到6米的海啸,其核电站距地面高度仅为10米,因此在毁灭性的海啸面前就显得非常脆弱。东京电力公司一再强调海啸的强度远远超过预计,但专家们并不认可这一说法,这表明该公司对可能出现的自然灾害的严重性过于掉以轻心。在2009年由日本经济产业省召开的核电站抗震性能研讨会上,地震专家就已指出了这一问题,警告可能发生强烈海啸,但东京电力公司根本就置若罔闻。该公司过去就有多次瞒报事故的前科,如今在应对核电站危机中又一错再错,导致危机不断升级,在其周边以及日本国内外产生了难以消弭的恐慌,从而使得日本公众对该公司怒不可遏,于是各种恐吓电话和邮件纷至沓来,以至该公司员工宿舍不得不摘下标识,并寻求警方的保护。
早在1100多年前的869年(中国唐朝贞观11年),日本东北地区就发生了超过8.3级的地震,并引发了“贞观海啸”,造成了1000多人死亡,海水漫至仙台平原好几公里。福岛一号核电站在设计时,是完全了解这一情况的。据1990年测定,引发那次海啸的地震为8.4级,这要比福岛核电站预计的最高7.9级地震高出6倍!另外在1500年日本关东地区和东北地区也发生过危害严重的海啸,因此今年2月日本地震调查委员会修改了对这一地区可能发生的地震的破坏程度的评估,并向日本政府的地震调查推进本部做了汇报,准备在4月公布,但没料到大灾难已抢先一步。因此东京电力公司以“出乎预料”为托词是没有说服力的。日本名古屋大学一位地震学教授早在1997年就在其论文中预计到类似这次发生的事态,并将其称为“核电站地震灾难”。因此在上世纪90年代日本相关部门就准备修订核电站抗震标准,但由于当时日本还在开工新建核电站,因此要求在那一轮建设高潮过去后再修订。这样,就直到2006年才修订了1978年制定的核电站抗震标准,随后各核电站按照新标准进行检查。但尚未检查完毕,大地震已不期而至。
日本在2006年修改了核电站的抗震标准,但在2007年的地震中,东京电力公司的柏崎刈羽核电站还是受到了影响,于是原子能安全保安院又要求各电力公司重新评估核电站的实际抗震效果。此次福岛核电站显得如此狼狈不堪,使得日本的所谓“核电安全神话”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迅速融化。
据《读卖新闻》在地震后对全国54座核电机组的调查表明,在所有这些机组中,北海道电力公司下属的泊村核电站对海啸的高度预计为9.8米,是防范意识强烈的。而最低的关西电力公司高浜核电站的预计高度仅为0.74米,简直是将核电站安全当儿戏。而且各核电机组的紧急备用电源与福岛一号核电站一样,都是裸露的,如果一旦遭遇海啸袭击,也将同样不堪一击。如今在核电“安全神话”成为笑柄后,日本各核电站才匆忙采取各种强化安全措施。
 僵化刻板导致救灾缺乏效率
虽然媒体报道了“福岛50位英雄”的事迹,但与此相反的情况,是导致核电站事故迟迟无法予以有效控制的一个重要原因。方案一变再变,措施迟缓滞后,这使得该核电站事故等级不断上升,核危机愈演愈烈。东京消防厅的消防车在核电站注水冷却反应堆,这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然而他们却以核辐射有损健康为由撤出。随后从空中注水的自卫队直升机也因同样原因而离开现场。因为在日本这样的“民主”国家,政府也无法命令哪一个部门必须从事这样的抢险任务。虽然厚生劳动省已为此提高了在类似紧急情况下可允许受辐射的上限,但日本政府对擅自放弃抢险的相关部门却无可奈何。
日本是一个狭长的岛国,海运十分发达,所以这次受灾严重的几个县,其很多食品和日用品仓库都设于港口附近,这样当然有利于降低陆地运输费用。但一旦发生异乎寻常的海啸,这些仓库就被肆虐的海浪横扫,几乎片甲不留。这也是造成灾后当地出现严重的缺衣少食情况的一个原因。
地震和海啸发生后,灾区出现了严重的食品、药品和物资短缺现象。其实,日本各地的储备是非常充足的,但问题在于运输。运输出现问题,首先是运输基础设施遭到严重破坏。无论是公路、铁路、港口和机场,都不同程度受到影响。例如东北新干线受损1000处以上,灾区的那段区间至今还在抢修。除了设施受损以外,另一个问题就是汽油或柴油短缺,造成卡车无法运行。在地震前日本全国共有27家炼油厂,日炼油能力为451万桶,高出需求约100万桶。但地震使得仙台的一家炼油厂起火,东北和以东京为主的关东地区9家炼油厂有6家被迫停止生产,这就使得生产能力每天下降了100万桶。本来这根本不至于造成供不应求,因为正好回到了平衡点。但物资一旦出现短缺,就会造成恐慌心理,于是很多人纷纷抢购囤积汽油,这才造成了油料的短缺。人们从电视中看到炼油厂起火的画面,便本能地前往加油站抢购汽油。加油站的正常储备很快就销售一空,而这又加剧了人们的恐慌心理,从而推动抢购风潮。有些加油站排队的车辆居然长达数公里。为此日本政府动用储备油,投放相当数量的储备,并同时呼吁公众不要抢购。与此同时加紧从灾区南部和西部调拨(包括通过铁路运油),并增加从国外进口。
这里还有一个问题,即日本官僚体系的刻板和僵化,没有一点特事特办的变通余地。不管出现怎样的紧急情况,都非常机械地按部就班,照章办事。例如,运输油料属于“危险品”,所以没有特种驾照是不能开油罐车的。这次地震和海啸摧毁了上百辆油罐车,剩下的油罐车驾驶员在全力以赴向灾区送油。但由于路况的问题,运输不时受阻。这就延长了运输时间,导致驾驶员出现疲劳。因此“防止疲劳驾驶”,也就成为油料无法及时送达灾区的又一个原因。同样,往灾区运送药品的车辆,居然也无法从警方那里申请到“通行许可证”,因为有通行证,就可以加到油。由此可见灾区的“油荒”达到了怎样严重的程度。药品可不是普通商品,这是人命关天的事。考虑到公路运输远远无法满足需求,日本邮船公司建议通过该公司一艘2万吨级起重船上的直升机来运输救灾物资,但政府方面的答复是:因未曾进行过类似训练,所以不采纳这一建议。于是该船只能继续停泊在神户港。
如今,地震和海啸后的抢救幸存者已告一段落,进入了清理废墟、逐步开始重建家园的阶段,但清理废墟的进度极为缓慢。仅宫城县有待清理的残垣断瓦就达1800万吨,这还不包括汽车和淤泥。而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的废墟总量也就1400万吨。面对被海啸冲毁的汽车和房屋、家具等物品,前往救灾和支援重建的自卫队往往无法下手。因为须等到这些物品的主人同意才能予以清除。但如今灾区满目疮痍,而且很多人至今都下落不明,根本无法确认其主人,其主人也很难找到自己家的物品。例如一所小学的校园内就有100多辆被冲毁的汽车。因为校园不是公路,必须得到车主的同意才能清理,这就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找到全部车主。相关政府部门对所有类似申请都不置可否,因为他们担心如果轻易同意清理,事后会遭到侵犯财产的投诉。3月23日,日本政府临时通过了一项规定,以便推动灾区清理废墟。规定指出,汽车等从外观判断已无法使用者,可拖至临时集中点,如本人索要可交还本人。但汽车还好办,更大的问题是被冲上岸的船舶。这些庞然大物,既不便拖移,更无法使其回到港湾停泊,因为港口也遭到了损毁。仅宫城县就至少面对着245艘这类船舶,迄今为止只有13艘找到了船主。不仅是日本,恐怕其他国家也很少遇到过如此棘手的问题。另外,废墟中往往还会发现罹难者的遗体,所以清理工作也不敢采用推土机等工程机械。
至于学校之类公共设施,如果重建的话,只有恢复原状,其重建资金才能得到中央政府2/3的补贴。但如此大规模的重建,显然需要重新规划,不可能再原封不动地恢复原来的样子,尽管各地强烈呼吁不能生搬硬套,但官僚们早已习惯了丁是丁,卯是卯,就是无动于衷。
灾后重建,当务之急是要安顿好灾民,要尽可能为灾民抢建活动板房。在受灾最严重的宫城、岩手和福岛这三个县,已确定要建62000套活动板房,但截至4月7日,才开工了4321套,已建成可以入住的仅为36套。此后预定开工的也只有1731套。这显然与实际需求相距甚远。这当然与活动板房的生产供不应求直接相关,更突出的问题是活动板房无处可建。板房必须建在平地上,而灾区仅有的平地都是堆积如山的废墟,还不知哪一天才能清除完毕。考虑到防范今后还可能发生的海啸,板房应尽可能建在高于海平面处,但那样的坡地又缺乏足够的面积。若面积太狭窄在生活中就会产生很多不便。国土狭小,平地更有限,日本的这一先天不足不是简单能够克服的。
日本人平时也一直对本国的社会治安稳定引以为自豪,这次地震和海啸发生后,虽然总体上治安状况还是不错的,但趁火打劫之徒仍不乏其人。仅宫城县在地震发生半个月之内,因盗窃造成的损失就超过了1亿日元。其中该县重灾区气仙沼的一家信用金库就失窃4000万日元。除了现金以外,遭灾的商铺频频遭到洗劫,从食品、服装到金银细软甚至加油站的汽油,均成为梁上君子顺手牵羊的目标。
缺乏危机管理能力 民主党政府雪上加霜
作为一个执政还不到两年的政党,民主党在应对如此前所未有的复合型灾难时显得全然没有章法,指挥中枢可说是一片混乱,根本看不到有条不紊,这一状况已招致国内外的一片诘难。例如针对核电站事故,美国在核电站事故发生伊始就主动提出予以协助,但日本却一口回绝,显得自信满满。如今实在无法控制核危机的加剧,才匆忙向美国和法国求援。在如此严重的一场复合型灾害中,又是核电站危机,又要抢救幸存者;既要安置灾民,为其提供食品和生活必需品,还要解决电力短缺和交通受阻问题,当然还必须通盘考虑灾后重建问题。再扯开一点还有经济复苏问题。面对这一大堆棘手问题,菅直人首相和枝野幸男官房长官在救灾指挥中几乎是包揽一切,这么做无疑是为了“抓住机遇”,争取抬升支持率。其实即便他俩有三头六臂,也难免顾此失彼。菅直人仗着自己的东京工业大学应用物理专业背景,对处理核电站事故颇为自信,但结果却是核危机不断蔓延,国内外都人心惶惶,甚至还出现了将放射性物质误报100倍这一极为低级的失误,显得极不专业,制造了一个苦涩的笑料。而官房长官仅应付记者会已显得疲惫不堪,根本无暇顾及救灾的总体协调,这是明显的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首先是看不到菅直人内阁有效的危机管理体制,在灾难面前反应迟钝。面对如此国难当头的严峻局面,民主党也未能集思广益,充分听取党内的意见和建议。在与在野党共同举行的对策会议上,民主党居然对该党的抗震救灾对策和思路只字不提,只是一个劲地听取对方提出的相关建议,似乎是在野党在主导抗震救灾。连作为联合执政党的国民新党干事长也对这一做法深表不满,连说“看不懂”。韩国总理金滉植则直言不讳地指责日本政府“太无能”。
在地震发生后,民主党成立了以冈田克也干事长为首的对策本部,但直到3月14日傍晚才第一次召集该党的所有国会议员开会,也就只开了50分钟。这些议员中有不少人曾担任行政部门的负责人,具有管理危机的经验,但在会上却未能让他们充分发表意见。以至许多来自受核电站辐射影响选区的议员一再呼吁政府要尽快制定出现最坏情况时的疏散预案。1995年阪神大地震之际,尽管当时的联合执政党在国会参众两院都拥有多数席位,却仍然恳切呼吁在野党予以合作。如今虽然民主党在参议院处于少数党地位,但该党却几乎谈不上与在野党的在非常时期的合作。
过去自民党在长期执政期间,在决策中完全依靠行政官僚,当然未必妥当。民主党上台后,为体现出与自民党的不同,强调“政治主导”,这个口号也没什么错。但问题是日本的政府部门集中了全国的行政精英,他们对业务非常熟悉,如今要一下子甩掉这根“拐杖”,民主党执政团队显然还不具备这样的能耐,推进“政治主导”也必须有理有节。没有行政官僚的全力配合,民主党执政可说是处处受到掣肘。官僚们对民主党执政团队阳奉阴违,这一年多来一直在看他们出乖露丑。国难当头,民主党必须发挥这些官僚的主观能动性,这才可能推动抗震救灾的顺利进行。
民主党在抗震救灾中的应对无方,在4月10日的统一地方选举中充分显现了出来。在民主党直接与自民党抗衡的东京都以及另外两个县的知事选举中,民主党都铩羽而归,在这次选举的41个都道府县议会中,自民党领先的竟多达40个。从这一动向可以清楚地看出,日本的选民对民主党政府的强烈不满是不言而喻的。菅直人本以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可以使其躲过近在眼前的“政治地震”,孰料由于政府指挥抗震救灾杂乱无章方,看实际效果是适得其反,进一步加强了公众对其政权的离心力。
此前在自然灾害面前,日本人总是显得十分从容淡定,处变不惊,似乎具有一种抗衡自然灾害的奇特能力,欧美对此的表述是:“灾难中令人震惊的优雅”。但这次大地震不仅使国内外看到日本政府的救灾指挥全无章法,日本民众以往那种定力也消失到爪哇国去了,明显乱了方寸。过去他们对地震造成的摇晃习以为常,根本不当一回事。如今在没有发生地震时,居然也莫名其妙地会感到晃动,觉得头昏目眩,似乎其平衡功能彻底乱了套。连远离灾区的大阪周边,在地震后也有许多人出现了“晕震”(这一表述也很生疏)现象。从昔日的淡然处之到如今谈震色变,显而易见,巨大的灾害已超过了日本人的心理承受极限。
过去日本人总是对本国的自然环境赞美有加。虽然缺乏资源和能源,但大和民族仅用了一代人的时间,就在战败后的废墟上建起了青山绿水的国度,处处秩序井然,人人彬彬有礼,社会治安良好,教育高度普及,产品质量一流,以至根本不需教育日本人的爱国情怀便油然而生。此前日本人最担心的,始终是外部的动荡和战乱会影响到日本繁荣而安宁的生活,从未设想过全世界会因日本而产生恐慌。在痛定思痛之余,日本人的心理深处会出现怎样的微妙变化,是非常值得关注的。

作者: 陈鸿斌
来源: 《理财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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